正在载入...

等待一个节日/书拉密

敏姐多年生活在与绝症抗争的日子里,疼痛、不适、死亡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她的整个中年,在人看来,她是不幸的,但她却认为自己很幸运,因为她是上帝的孩子,她的内心时刻充满着真实的平安。

那天敏姐来电话,说起自己的病情,显然又在恶化,而且疼得厉害。她在电话那边,声音暗哑,却很平静,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,又不断地告诉我不用太担心。

我拿着电话,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,突然笑着问她:“你预备好去见祂了吗?”

隔着电话,她一定也听见了我问话中的笑意,便也笑了一声,说:“是的,我预备好了,从里到外都预备好了,就等祂来接我。”

那一瞬间,我非常感动,特别想越过电话,抱抱她。

算起来,敏姐患鼻咽癌也有十六七年了,中间做过两次化疗,复发过三次。曾为她诊病过的医生看到她,总是惊讶于她的忍耐力和生存率。据说当年与她同期患病的人早已陆续离世了,以至于她因化疗后遗症留下的种种不适,医生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临床解决方案——很少有病人在化疗后能生存这么久,医生们无经验可循。

每每说到这些,敏姐都会笑言:“因为我是信耶稣的,是主延长了我的生命。”

这种表达,未必所有人都会相信和接受,但所有看到她的人,都不能不感佩于她的忍耐与虔诚。

在我们的家族中,敏姐不是善言辞的人,但始终被众亲友们看为是诚实善良的人。这种诚实善良不单单表现在普通的日常交往上,尤其表现在一些需要选择的大事上。

敏姐婚后一直未生育,经人介绍,她和丈夫抱养了一个女孩。那个时候,她和丈夫都在厂子里工作,工资不高,身体也都不算强健,但对孩子非常好,视为己出。女孩后来出落得非常标致,也很懂事,知道父母赚钱不易,很少追求穿戴,倒是让敏姐夫妇两个在她个人的成长上没操心太多。

大约是在敏姐病情再次复发的时候,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坚持多久,便下了个决心——一定要找到孩子的亲生母亲,预备着如果哪一天自己离开了,孩子终究还会有个能帮助、保护自己的母亲。这种想法,在家族里引起的争执与震动不小。要考虑孩子自己的感受是一方面,最关键的是,大家都担心,倘若孩子的母亲真把孩子带走了,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和付出岂不是白费了吗?

但老实的人往往也都是特别执着的人,敏姐下了决心就没变过,虽然她从不曾用多么动人的词汇表达过自己的想法,但她的愿望却足以让人感动和敬佩——无论如何,让孩子幸福,让孩子能不孤单。难得的是,敏姐夫也会这样想。于是这事就这样定了。

寻找母亲的过程不算太艰难,她循着当年的一些线索,最终从北京找到了那位母亲,并告知了实情,那位当年因为婚变而离女赴京的女士答应重回故地见见亲生女儿;艰难的是,如何让孩子面对这种小说里才有的身世而不会受伤害。

一直认为自己脑子不够用的敏姐开始了精心细致的筹划。先是对女儿慢慢地渗透,让她明白,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和事,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是可能的,但许多做父母的在做各种选择时,也都有自己无奈的地方,毕竟是有限的人,也会犯错,也需要体谅;然后趁着春节,准备了一场聚会,请了些亲友来赴宴,其中就有孩子的母亲,敏姐特意让母女两个在餐桌前相逢,却未点破背景,只是让母亲看看女儿,也让女儿对某位阿姨有个印象;大约又隔了几个月,她才找机会和女儿说明真相,那个时候,她似乎感觉体力不支,几乎是以最后嘱托的语气和女儿说起此事,并说如果女儿愿意,可以和亲生母亲到北京生活和发展。

感恩的是,那个懂事的女儿虽然不情愿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,却仍然愿意守在她的身边——“因为是你把我养大的”,并鼓励她坚持着活下去,看到自己工作、看到自己恋爱、看到自己成家生子也成为母亲。

我相信上帝是公平的。如祂所应许的那样,那些愿意舍下自己的,将会获得更多。当年算命的人说敏姐不会活过46岁,如今,她已经快60岁了。

对敏姐来说,成为基督徒是她生命中的一件大事,生病则使她成了周围人的祝福。在化疗后遗症还未严重到影响她发音和吞咽的时候,她一直是唱诗班的主力,也是探访小组的重要成员。许多身体虚弱或精神软弱的信徒看到她撑着病体探望自己时,都特别受鼓励。她不是擅长言辞的人,但她的出现总让人看到上帝同在的美好,那种安静与勇敢、那种单纯与忍耐,常常透过无声的陪伴温暖、激励着他人。

我特别感谢她,能够允许我坦然地提及对最后时刻的等待。相对来说,中国人是最不情愿也最不敢提及死亡的民族,面对绝症患者,从家人到医生,都本能地采取隐瞒的方案,恐怕患者知道实情而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与盼望。但敏姐却是我众多亲友中很特别的一个人,面对我的问话,她会含笑回应,且充满期待。在她的心里,最后时刻其实是一个值得期盼的盛大节日——因为她终于可以和主耶稣在一起了。

我们每个人最终都要离开这个世界,但未必每个人都敢于期待那个时刻。在这样一个到处充斥着无神言论的国度,因为缺少对永恒的盼望,人们宁愿麻木混沌地活着,不愿思考个人的最后时刻;因为缺少对基督救赎真理的体认,人们宁肯在罪恶的世事人情中摸爬滚打,不敢面对个人的最后时刻……

敏姐多年生活在与绝症抗争的日子里,疼痛、不适、死亡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她的整个中年,在人看来,她是不幸的,但她却认为自己很幸运,因为她是上帝的孩子,她的内心时刻充满着真实的平安。

也许,这就是基督徒的幸运吧,因为认识了那位赐平安的主,就会将世人最恐惧的时刻看作是一个美丽的节日,并满心欢喜地等待与主自己在一起,而这,就是天堂,就是给每个人的福音!我深切地盼望,也常常在祷告中祈求,我的亲人们都能听见并接受这个福音,好让我们有一天,即使身处不同的地域,仍然可以在上帝的家中永远团聚,再不分开!